来到印度的时候，印度刚好发生了震憾世界的轮姦惨案。死者的名字叫乔蒂（Jyoti Singh Pandey），大学刚毕业的她正是大好年华，将要成为一名物理治疗师，生前正于德里医院实习。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们不惜借钱供女儿读大学，是印度少见的、让女儿寻找自己方向的父母。
可是就在那个晚上，在巴士上遇到六个禽兽，他们把她毒打、一个接一个轮暴、用生鏽的铁枝伤害她的下体，再把赤裸的她丢到路旁。她在医院里五度昏迷，重创的身心再难撑下去，终于在悲剧发生后十二天因器官衰竭而去世，香消玉殒，享年二十三岁。
她出事之后，全国震怒，因她而起的示威和悼念不绝，要求政府正视女性安全和权利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强大。我刚到达德里时，前一天在脸书上便看到这天在印度门（India Gate）会有为她举办的示威，于是决定去看看。倒是没料到人数会这样多，逾万的巿民，男女都有，带着悲愤要求政府正视问题，而且很快就变成了警民之间的冲突。警方连发了数十枚催泪弹，空气中瀰漫着刺眼的化学气味，后来还还出动了水炮。可是警察也许驱散得了一时的示威者，却无法阻止这场震撼印度的悲剧发生。
我想起那天在示威现场看到的标语，除了数量最多的「Hang the Rapists」（吊死强暴者），有一张令我印象最深刻：「Prove to me that this is a Democracy.」（向我证明这是民主）。印度是世上人口最多的民主国家，却也是一个充满不平等的地方，无论是性别、种姓、宗教和社会阶级，因为历史的关係，仍然远远没有达到普世价值中人人平等的标準，特别是女性仍然面对着危险的城巿、重男轻女的传统、接受教育的机会较低、婚嫁不由自主，甚至行动自由受限。走在印度城巿，不难发现男性的数目比女性多得多，因为年轻的女性不被鼓励经常外出，应该留在家中打理家务。在轮暴案发生后，不但警察一如既往地轻视案件，更有印度的官员和宗教领袖公开发言，指女性应该注意衣着、少在夜间出门，这种谴责受害者（Blaming the victim）的说法当然被大肆批评，但也显出这个社会对女性的看法仍然相当父权。
印度男女的不平等，根深蒂固于文化和制度内。一方面父权至上的传统，使家庭暴力并不罕见；另一方面，印度习俗中，女孩子出嫁要给男家送嫁妆，这嫁妆可以贵重至一辆车，所以有些印度家庭在女儿出生后便需要开始为她储嫁妆。也因此有些家庭宁愿堕胎，或把「赔本货」女婴丢弃，重男轻女慢慢使印度的男女比例失衡。
现在印度的男女比例1000：940，也就是说，光比例上每一千个男人就有至少六十个找不到老婆，再加上宗教、种姓、经济和年龄等障碍使比例更高。你可以算一下，印度十二亿人口，在这婚前性行为并不广为接受的土地上，有多少找不到老婆、性欲无处发洩的焦急男人。在这样背景下，印度强暴案不绝的原因，就更容易理解了。
女性的地位，在南亚其他国家亦面对着类似的情况。巴基斯坦去年同样有一位年轻女子，因一场惨剧而受到世界注视，她就是马拉拉（Malala Yousafzai），一位十五岁就遭塔利班（注1）买兇枪杀的少女。那往脑袋上轰的一枪险些夺去了她的性命，幸而抢救成功，刚刚开始可以在英国上学，还成为2014四年最年轻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马拉拉住在巴基斯坦西北方的普什图（Khyber Pakhtunkhwa）省，是塔利班的势力範围2009年，还是十二岁的马拉拉就因为在部落格上公开抗议塔利班不让她上学而成名。她一直争取女孩读书的权利，谁料到塔利班竟会向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下毒手？
然而马拉拉不是唯一。除了塔利班不时对异议者（包括孩子）进行的炸弹爆炸、枪击、泼硫酸等（为了阻止女孩子接受教育），巴基斯坦女性能受教育的机会本来就远低于男性，这几乎是历史上所有女性都曾面对过的问题。当女性被视为男性的附庸──无论是因为宗教或传统──女性要选择自己的生活和命运，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全世界仍有五千多万的小孩甚至没有机会上学，全球四分一的女孩无法完成小学课程。他们多身处战火和贫穷之中，又或是被宗教基本教义派（注2）阻止，使他们被剥夺接受教育的机会。
马拉拉和乔蒂，两位南亚的年轻女性，用自己的身体为其他女性发出了呼声，哪怕这并不是她们所情愿的。无论是来自国内的压力，还是国际社会的注视，都迫使这些国家不得不正视问题，将女性的安全、教育以及基本人权放在优先处理的清单上。然而要改变宗教和传统，谈何容易，就如印度在惨剧发生后仍不断出现令人髮指的强暴案。唯有人民自己愿意改变，改变自身的行为和想法，真正的变革才能出现。
注1：塔利班一般被认为是基本教义派的伊斯兰组织，曾统治阿富汗大部分地区。美国911攻击后被指庇护基地组织、支持恐怖主义，在美国军事攻击下失去政权，但现在在阿富汗及巴基斯坦部分地区仍有一定势力。
注2：宗教基本教义派（Religious Fundamentalists）对于教义与文本有近乎绝对的执着，认为生活中的所有细节都应完全跟随宗教经典的指引。
《旅行在希望与苦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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